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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個天明(南方篇)(一)

  錦州街旁超商前,宋昱箏遞給寶珈徠一包塑膠袋,寶珈徠打開塑膠袋口,伸手翻動裡頭物品,毛巾、保險套,還有一支潤滑液。要用到這個啊?寶珈徠拿起潤滑液問。你上次不是說容易乾,趁他洗澡的時候塗一下。宋昱箏說。喔。呵呵。寶珈來乾笑一聲。謝啦。她說道,潤滑液丟進塑膠袋內。快去吧,客人在等了。進去跟櫃臺說房間號碼就可以。宋昱箏說道。嗯。你會在附近等我嗎?寶珈來說。我還要去安排別人。不過我會來接你。宋昱箏說。

  寶珈徠點頭,進入超商旁的巷弄,她走幾步,回頭,宋昱箏還站在那裡,好像心安一點,她對宋昱箏笑,之後轉身快步走向旅館。旅館在小巷內,一棟三層樓老房,門口前一盞街燈,寶珈徠站燈下,暗夜中水銀燈光照著門,門上玻璃映著寶珈徠身影,玻璃後方依稀可見櫃臺,從外面看裡頭一片昏暗,彷彿有門前這盞燈裡面就懶得開大燈似。二三樓窗旁有招牌,白底紅字寫著「宮興大旅社」。寶珈徠開門進去,天花板上兩支燈管散發微弱的光,光下櫃臺後坐著一個中年婦人,好像正在打盹,她抬頭,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,身體稍微前傾,伸長脖子,打量寶珈徠。203。寶珈徠說道。婦人點頭,往後靠回椅背上,繼續低頭,閉上眼。

  寶珈徠上樓,來到203號房前,敲門,進去。門口一段窄通道,通道旁是浴室,經過浴室後,寶珈徠到房間裡,一張雙人床佔據大半空間。一個理平頭的灰髮男子坐在床邊鏡前椅子,身材略為肥胖,挺著一個小肚,穿著休閒襯衫和寬鬆長褲,腳上是旅社的拖鞋,一雙咖啡色布鞋放在腳邊。男子看她,臉上沒什麼表情,也沒說話,過了一會兒才示意她過來。寶珈徠稍稍鬆口氣,還以為會被打槍。她走到床邊,男子站起來,給她五張千元鈔,寶珈徠點好鈔票,收下。男子伸手撫著寶珈徠的頭髮和臉龐,寶珈徠脫下水藍薄紗外套,男子向下觸摸她的肩膀,然後是手臂,他點頭嗯了一聲,彷彿在確認什麼。

  先洗澡吧,你先洗。寶珈徠說。男子說了聲好。他脫去衣物,走入浴室。那浴室的牆上半部是透明的,用一整片玻璃取代。男子洗澡,沒有特意看房間,對著浴室牆淋浴,反倒是寶珈徠一直注視男子,坐在床緣,手伸進塑膠袋內。叫我偷偷用潤滑液,這玻璃透明的是怎麼偷偷用啊?寶珈徠心中抱怨。算了,不用了,被客人發現多丟臉。寶珈徠放棄,手中拿著的潤滑液又放開,手伸回來,開始脫下身上的小可愛及熱褲。男子洗好澡後,換寶珈徠進去。寶珈徠洗完澡出浴室時,男子正趴在床上。寶珈徠幫他按摩。男子背部及肩頭有刺青,右邊肩膀刺一隻米老鼠。寶珈徠一面按摩一面看米老鼠,不知不覺笑出來。

  怎麼了?有什麼好笑?男子問。對不起。看到米老鼠,覺得好可愛。怎麼會有米老鼠呀?寶珈徠問。前女友喜歡。男子回答。好像《甜蜜蜜》呀,你有看過嗎?張曼玉和黎明演的,還有曾志偉。寶珈徠問。嗯。男子回答。喜歡看港片嗎?男子問。喜歡哪。寶珈徠答道。喜歡哪一部?男子又問。寶珈徠想了一下。《金枝玉葉》吧。寶珈徠說道。喔。喜歡張國榮呀。男子說道。喜歡袁詠儀。寶珈徠說。《新不了情》也喜歡呢。寶珈徠接著說。換男子呵呵笑幾聲。好吧,開始吧。他說,接著翻身。寶珈徠蹲在他旁邊,伸出手,開始服務。

  

  寶珈徠背著白色小後背包,淺藍薄外套裡是件淡綠荷葉領短袖上衣,她帶著鴨舌帽,遮蔽晚春午後陽光。梅雨快要來臨,夏天的腳步近,長褲已經換成七分,露出腳踝。她穿著清爽的布鞋,踏在敦化南路人行道地磚上,走著走著彎入四維路巷弄內。行道樹的樹蔭下,一間店面,玻璃門開在右手邊,左邊是大面玻璃窗,門旁有塊綠底白字的板,上頭寫著W&G。寶珈徠推開門走進去,迎面而來是收銀臺,臺身木頭表面散發柔和原木色澤,臺面上擺著各式各樣包裝好的小物,裡頭是各種餅乾及堅果雜糧。往左看,裡頭用餐區一張張方形白桌,搭配淡淡茶色木頭椅,地板是輕淺的灰色調,天花板是白的,整個空間沒有太多顏色與線條,一種簡單的風格。

  郭文林坐在靠窗桌旁,米白色翻領襯衫,海軍藍長裙,腳上是黑色平底包鞋,她綁著一條高馬尾,戴上一副細框眼鏡,桌上還擺本書。哇,麗香,你這是在裝什麼可愛啊?寶珈徠上前盯著她說道。假扮大學生。郭文林說。寶珈徠坐下,瞄一眼書皮,書名跟房地產有關。兩人點餐,郭文林喝熱的焦糖拿鐵,寶珈徠則喝冷飲,覺得名字有趣,送來是略帶粉紅的,喝起來酸酸甜甜,葡萄柚的感覺。郭文林還點了法式可頌,寶珈徠則吃一塊巧克力布朗尼。

  你還待在酒店嗎?寶珈徠問郭文林。暫時還會繼續待著,等明年滿二十七歲再離開。郭文林說道。你現在去茶行當茶嗎?郭文林問。嗯。跟著宋昱箏做。她會幫我安排,也會載我。寶珈徠說。喔?她可以兼當司機啊?郭文林問。應該吧。反正這樣我少花一筆司機的錢,她不會跟我要司機的錢。寶珈徠說。她對你還不錯吧。郭文林說。我想是吧。寶珈徠答。你要買房子嗎?寶珈徠看著桌上的書問。投資房地產吧。我已經買了兩間房。郭文林說。

  買房啊。寶珈徠看著窗外,用叉子切下一小塊布朗尼含在嘴裡。午後陽光明明亮亮的,女孩們撐著洋傘經過,行道樹枝幹搖曳,長了翠綠新葉,這裡是大安區,一切看起來很優雅。我也有房呢,不過是萬華一間舊的老公寓。寶珈徠說道。你住南機場對吧。郭文林說。嗯。寶珈徠點頭。會想要離開嗎?郭文林問。離開啊……。寶珈徠喃喃。一個爸爸推著嬰兒車,一旁的媽媽手牽小女孩,小女孩穿著粉紅色洋裝,母女都戴遮陽帽,爸爸穿短袖襯衫及短褲,一雙白色休閒鞋。一家人走過路旁樹蔭下,停住腳步,媽媽從爸爸背包中拿出水瓶,蹲下,為嬰兒車中的孩子喝水。小女孩轉頭,往玻璃窗這裡看。寶珈徠對她笑。小女孩只是一直凝視寶珈徠。寶珈徠低頭,瞧桌上瓷盤裡剩下的布朗尼,她又切下小小一塊,送入口中。郭文林也享受著可頌。兩人沒有說話。寶珈徠再抬頭望窗外時,那一家人已經不見蹤影。

  離開那裡,我還能去哪呢?寶珈徠自問道。你現在跟宋昱箏住一起嗎?郭文林吃完可頌,開口問。嗯。算是吧。基本上很少回南機場那裡了。寶珈徠答。你沒有想過要如何安排自己的人生吧。郭文林說。寶珈徠又覺得麗香在說另一個世界的話語。她不明白什麼是安排自己的人生。沒有耶,不知道。寶珈徠說。除了工作賺錢外,都沒有想過要做一點什麼事嗎?郭文林問。寶珈徠狀似認真思考,其實腦袋空白。她接著搖頭。我以後倒是想寫書,寫酒店的故事。郭文林說。喔?會把我寫進去嗎?寶珈徠好奇地問。應該會吧。郭文林說。不過你一定會寫飄飄吧,她的故事太精彩了。寶珈徠說。不,我不敢寫她。董事長的女兒最好不要碰,寫了不小心被告怎麼辦。郭文林說道。原來是這樣啊,哈。寶珈徠摸著自己的劉海說道。

  如果寫酒店故事,書名要取什麼?「酒店小姐」嗎?寶珈徠問。你這人真是直白的讓人無話可說。郭文林摸著自己額頭說道。不然呢?你想取什麼書名?寶珈徠問。「破曉時分」吧。郭文林說。我們常常說自己的工作是「晚上的工作」,夜晚結束,別人準備上班,我們準備下班,天亮的時候,就是休息的時候,從那個虛假的世界回到現實人生中。郭文林說。我只知道天亮了就是要睡覺。那乾脆就取名叫「天亮了」。寶珈徠說。

  你的腦袋真是簡單到不行。郭文林一手手肘靠桌面手掌托著下巴雙眼直視寶珈徠說道。不過……,郭文林手指頭敲著臉頰思考,接著稍稍撇頭,眼睛朝天花板瞧,一會兒又轉回來面向前方。我知道了,就叫「天明」吧。郭文林伸出手指說道。天明啊……。寶珈徠口中念著。還是麗香你厲害呢。寶珈徠說。以後寫出來要第一個給我看喔。寶珈徠說。郭文林點頭笑著答應。寶珈徠也滿足地笑,將剩下的布朗尼吃完。啊對了,今天找你出來喝下午茶,除了聊天外,其實是想告訴你一件事。郭文林說道。什麼事?寶珈徠手中拿著叉子,舌頭舔著上頭殘留的巧克力問。你之前說過想找媽媽,她以前有可能在林森北路工作。對吧?郭文林問。

  嗯。怎麼了?要告訴我什麼?跟我媽媽有關?寶珈徠好奇問道,伸長脖子,張大著眼。你還想找你媽媽嗎?郭文林問。寶珈徠將叉子放上空的瓷盤,脖子收回,身體後傾,靠著椅背,雙手交叉胸前,低頭,眼睛瞇了起來。好難回答。有一段時間真的很想找她,剛到酒店工作時,也曾想過會不會哪天就在路上遇到,但現在你忽然問我,我覺得好像……,不知道。寶珈徠回答。沒關係,想找也好,不知道也好。只是我覺得,還是應該告訴你,你媽媽住的地方,要不要去找她妳自己決定。郭文林說。

 寶珈徠抬頭,睜大眼。你知道我媽媽住哪裡?她雙手手掌拍在桌面上,身體向前,脖子伸得老長,盯著郭文林看。郭文林這時倒用湯匙攪起拿鐵的奶泡。當然。她一面搖動湯匙一面說道。她是我的嬸嬸。

  

  凌晨時分,街燈兀自亮著,寶珈徠背著小背包走出旅社,巷弄內寂靜,連個夜歸人也沒有。她往大馬路方向走,走幾步就看到宋昱箏,站在斜對面的燈下,帽子、短T、休閒七分褲、帆布鞋,像個半夜不回家的少年,她的頭髮又剪短,從帽子下露出一點點在耳朵上。寶珈徠上前,從包裡取出鈔票交給宋昱箏。今晚應該沒客人了吧?寶珈徠問。嗯。宋昱箏答。好,下班了。寶珈徠伸展雙臂說道。公司的人來了嗎?寶珈徠問。便利商店。宋昱箏說。好吧。那我先走了。寶珈徠說。要不要我載你?宋昱箏問。不用了啦。很近。就在附近中山北路上,走一下就到。寶珈徠說。宋昱箏看著寶珈徠身上穿著的露肩小可愛及黑色小短褲。你不換衣服嗎?宋昱箏問。很熱耶。現在都六月了。寶珈徠揮手扇風說道。那好歹穿件外套遮一下吧。你以為還在上班嗎?宋昱箏說。喔,好吧。寶珈徠從後背包取出薄紗外套,白色透明狀,她套上,外套垂及大腿。不把釦子扣起來嗎?宋昱箏又說。什麼?這外套哪有人這樣穿的啊?扣起來熱死了。寶珈徠張臂,身上小可愛及小短褲仍一覽無遺,加上薄外套更加楚楚動人。算了。宋昱箏皺眉說道。話說回來,他為什麼不過來帶你?宋昱箏問。他會在飯店門口等我。難不成你叫他在這裡等我嗎?你腦袋秀斗嗎?寶珈來反問。我知道了啦。宋昱箏沒好氣地說,接著要從她的側肩包中取出東西。你要拿什麼?防狼噴霧劑嗎?不用了,我有電擊棒。寶珈徠制止宋昱箏說道。真的?宋昱箏狐疑。寶珈徠瞪著她,從包裡取出一支黑色的電擊棒。你想要試試看嗎?寶珈徠用凶狠的眼神盯著宋昱箏。不用了。宋昱箏搖手。走了。寶珈徠將電擊棒收好,重新背上背包,朝大馬路走去。

  

  深夜的中山北,少少的車,偶爾的路人,一棟棟寂靜的樓,行道樹默默地看著。寶珈徠走著,有種清爽悠暢。她很快來到飯店門口,明亮的玻璃門,門口站著一人,她對那人揮手。好久不見,南方先生。她朝南方先生輕快跑去,在他面前停下,一臉笑意。南方先生臉上倒有點倦怠笑容,她覺得剛才他一定在打呵欠。南方先生帶她進飯店,大廳潔白明亮,地板是白的,天花板也是,櫃臺臺面也是白色壓克力,下方臺體是銀色金屬,牆壁是淡淡米黃。大廳右邊有供人休息的沙發區,一個人靜靜坐在灰色沙發上看報。他身後牆上掛著畫,簡單俐落的線條,白色淺藍紫的深褐的色塊,有點像各式各樣的花朵,勾勒一座抽象的花園。南方先生帶她進入左邊電梯,上樓,來到客房所在樓層。南方先生開門,一間簡單的雙人房,地板是深藍的,有方格條紋,像迷幻的海。一張雙人床,床單棉被枕頭都是白的,其實除了地板和桌椅以及牆上的電視外,這房間的其他都是白的,燈是白的,窗簾也是。她進浴室瞧,整間浴室也是白的,白亮亮的洗臉臺、馬桶、浴簾、浴缸、毛巾、牙刷,還有吹風機。寶珈徠放下背包,脫外套,南方先生坐在茶色桌前,看她,她接著把小可愛脫了,又脫掉短褲,她朝南方先生走,到他面前,雙手放他肩頭,準備坐上他的大腿。

  我想我還是付你錢吧,這樣比較單純點。南方先生忽然說道。好啊。寶珈徠說,本來的笑臉卻有點不悅,她放開手。那就當我繼續上班,五千,你真好啊,這樣我可以全拿。寶珈徠說著。那我先去洗澡,錢你放桌上。寶珈徠轉身,背著南方先生,脫下內褲,走入潔白的浴室。

  寶珈徠在浴室裡待了許久,出來時,見南方先生躺在床上,閉著眼,好像睡了。她走到桌前,上頭五張千元鈔,她哼一聲,拿走鈔票,放進自己的皮包。她裸身看著南方先生,他還是閉眼像睡著似,她接著從背包裡拿出乾淨的內衣褲穿上,摸摸自己頭髮,還濕的,她進浴室拿吹風機,回到木頭桌,插上電源,坐在椅上吹頭髮。南方先生稍稍睜開眼,寶珈徠面對牆壁上的鏡子,望著鏡中的南方先生,他凝視自己吹髮的模樣,那眼神看起來有點溫柔。寶珈徠吹乾頭髮後,將吹風機放回浴室,出來時直接走到床邊,跳上,接著跨坐南方先生大腿。她趴在南方先生身上,貼著他,撫著他的胸膛,親吻他的脖子。她展現熱情,南方先生卻有點無動於衷。陪我就好,不用做。他這樣說道。寶珈徠一聽,起身,離開南方先生,躺在旁邊,背對他。你在羞辱我嗎?收了錢,又不做,當什麼聖人。寶珈徠生氣地說道。不是的,我只是……。南方先生沒有繼續說下去,他想要擁抱寶珈徠,寶珈徠忽然起身,下床,又從皮包裡取出五千元,放桌面。她坐在椅上,看著南方先生。南方先生也看她,那眼神這時有點兒迷濛,有點兒困惑。

  你為什麼不做酒店小姐了?南方先生問。每天應付不同的客人,還要賣笑,累。寶珈徠回答。做這個就不累嗎?南方先生問。呵呵。寶珈徠笑一聲。當然也累啊。她答,勉強擠出笑容,不知為何,忽然覺得好累,為什麼到現在這時候還要笑呢?她的眼角忽然滴出眼淚,她趕緊擦拭,眼眶仍有淚水,臉卻還在笑。她抬頭看南方先生,想要笑,眼淚卻還是一直流下,南方先生下床,朝她走來,在她面前蹲下,接著張開雙臂抱住她,溫柔地摟著。

  

  渡輪駛過高雄港灣,沈紫茵站在船舷邊,西方日頭已落,傍晚的海風吹來,有些許涼意,但她內心還熱熱的,腦海裡仍是莫札特第三小提琴協奏曲快板的旋律。你今天穿這件衣服還蠻好看的。王德至的聲音中斷了琴聲。沈紫茵轉頭看他。哇,我還以為你到回家都不說話的。沈紫茵說道。你從聽完演奏會出來就不講話,我以為你不想說話哩。王德至回答。因為太感動了,所以不知道說什麼。話說回來,為什麼到現在才想要稱讚我的衣服啊?沈紫茵問,低頭看自己的粉色小方格襯衫及深茶色長裙,腰間繫了牛皮腰帶。是誰害我們遲到,差點進不了場?哪有時間去稱讚你的衣服。王德至說。沈紫茵吐了吐舌頭。沒想到你連聽音樂會都跟上學一樣。王德至又說。喂,過分,我哪有每天上學都這樣。沈紫茵敲了王德至肩頭一下。這時她才發現,王德至也穿了件平常沒穿過的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裝長褲。你今天也很好看啊。她說。王德至只是喔一聲。

  你喜歡今天的演奏會嗎?沈紫茵問。還不錯。王德至答。呵。沈紫茵笑一聲。真敷衍哪,不過不勉強你。沈紫茵說道。那個音樂家看起來好年輕。王德至說。他只比你大兩歲喔,今年才二十。沈紫茵說。哇。王德至訝異道。其實我小時候見過他。沈紫茵說,接著回憶道。葛國頌跟我表哥同屆,都是鳳山國小的學生,三年級的時候,有一次我去看表哥練習拉小提琴,在一間教室裡面,那時葛國頌在窗邊角落自己拉琴,那時候覺得他拉琴好好聽,雖然從小聽表哥拉琴,但葛國頌的感覺不一樣,後來聽表哥說,葛國頌六年級畢業就要去國外念書,原來他真的是不一樣。

  王德至嗯一聲。渡輪已來到旗津岸邊,船停,兩人下船。沈紫茵仰頭望天,天上有紫紅色晚霞,王德至解了腳踏車車鎖。用走的吧。沈紫茵說道。於是王德至牽車,跟著沈紫茵從中洲三路走回家。有一陣子沈紫茵又不說話,腦海裡是莫札特第五號小提琴協奏曲的慢板。臺北的國家音樂廳今年要完工了,聽說比至德堂還好呢。過一會兒,沈紫茵說道。臺北啊……。王德至喃喃。你想去臺北嗎?他問。想啊。明年大學聯考,我的前三志願是臺大、政大、師大呢。沈紫茵說道。那成大呢?不想跟我一樣念成大嗎?王德至問。成大當然也是會填啦,唉呀,都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。沈紫茵說。天上的霞漸漸褪去色彩,變回雲,最後又被深紫色的夜奪去了白。王德至的腳步不知不覺慢下,沈紫茵仍往前走著,路旁街燈亮,王德至盯著她的背影,束著皮帶的腰間,還有腳上那雙黑皮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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