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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登山街(二)
三月，房子主人回來。他進門時，蔡小碧正哄孩子睡，抬頭，見他個頭不高，長型臉，鼻子挺，兩撇鬍，下巴也蓄鬍。他把鞋脫，摘下鴨舌帽，頂上三分頭。葉先生。蔡小碧打招呼。嗯。對方凝視她。慶光呢？他問，卸背包，置腳邊。在七賢三路的瑪麗。蔡小碧答。晚餐吃了嗎？她問。我去找他。他說，轉身又要出門。
房租，等你回來再談嗎？蔡小碧問。你跟慶光談就好，他說多少就多少。葉先生說，蹲下，穿鞋。這時孩子出聲，蔡小碧又哄她。梅春，乖。她站起來。啊，好重，媽媽快抱不動你。葉先生起身，轉頭看一眼。蔡小碧低頭對孩子笑。葉先生出門，輕輕一聲，鐵門關。
日落，路底盡頭有餘暉，葉添成背天光，雙手插褲袋，眼前街燈亮。走至瑪麗西餐廳，招牌邊緣燈泡閃，招牌下一面大玻璃窗，他於窗外見到吳慶光，在暈黃燈下，手拿麵包。葉添成開門進入。
餐廳內幾張方桌，桌上皆鋪白巾，椅子籐製的，葉添成到吳慶光前，拉籐椅坐。還沒吃吧。吳慶光說，招手。一位店員走來，圓臉蛋，髮及肩，笑著臉，手拿菜單。葉添成接過。新來的？他問。她是慧桃啊，來兩年了。吳慶光笑。店員也笑。喔。臺東來的那個。葉添成想起來。太麻里。吳慶光補說道。太久沒來，都忘了我。店員說。抱歉，沒認出來。葉添成說。因為頭髮剪了的關係嗎？店員笑問。太麻里啊…。葉添成沒回答。很遠。他說。哪有你遠，澎湖東吉呢。吳慶光伸手指說著。葉添成眼瞇，輕嘆搖頭。吳先生布袋來的。我們都外地來的。店員說。不都這樣嗎？來這裡才有工作，有錢賺。吳慶光說。
葉添成和吳慶光一樣點了牛排餐。店員離開。吳慶光將盛麵包的籃子推前。先吃吧。他說。葉添成拿起一塊。為什麼租給女的？他問，咬一口。喔？你想租給男的啊。吳慶光笑說。葉添成眉間微蹙。算了。他說，剩下麵包入口。這女的，愛上跑船的，懷了孩子，結果對方跳船，在美國不回來。吳慶光說。聽說之前已經結婚有孩子，因為愛上跑船的，就這樣離婚。後來家裡待不下去，帶嬰兒出來。吳慶光雙手交叉胸前。你不打算租給她嗎？他問。
你跟她談房租吧。葉添成說，眼光掃視桌面。沒杯子。他起身，打算去櫃臺要水杯。
夜幕初籠，吳慶光和葉添成步出餐廳。走路來？吳慶光問。葉添成點頭。那再多走一點吧。吳慶光說。兩人沿七賢三路步行，至愛河，河畔有公園，四周樹叢，中間草皮，草皮上一座涼亭。此處無燈，僅夜空下城市微光。涼亭邊站了人，及肩長髮，著裙裝，背倚欄杆，一手抱胸，另一手摸下巴，一對眼盯兩人。賣手錶的，今天打扮這麼漂亮，有約嗎？吳慶光問。那人摸下巴的手揮動，嫵媚狀。吳慶光笑。葉添成跟在身後不語。兩人走近樹叢，裡頭沙沙聲，似有人。吳慶光再往前走幾步，停於兩叢灌木前，上身趨前，黑暗中查看，雙耳聽，很靜，他跨步穿過灌木間空隙。葉添成站外頭，吳慶光沒走出來，幾秒鐘後，他跟著走進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