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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 罪過
陳子馨站在基隆港出海口岸邊，穿厚冬衣外套，脖子上裹條圍巾。一艘陽明海運貨輪緩緩離港。她手中拿把傘。天色陰霾，尚未落雨。陳中亮站她後方，防風外套工作褲，一身素色的黑。手拿頂鴨舌帽。
爸，你現在還喝酒嗎？陳子馨問。很少喝了，也有年紀了呀。陳中亮答。你之前酒駕肇事，那一家人，後來你知道怎麼樣嗎？陳子馨問。怎麼問起這件事？陳中亮問。就忽然想起來了呀。陳子馨說。就我所知，那個人的妻子後來自殺，女兒被送到育幼院。陳中亮說。原來你知道啊。陳子馨轉頭看父親。你見過那女孩子嗎？陳子馨問。
陳中亮思索，過一會兒才回答沒有。爸，你在想什麼？陳子馨問。我覺得應該沒見過她，況且根本不知她長怎樣。但……。陳中亮欲言又止。我了解。陳子馨說。最近也有這種感覺哪。她擠出一點笑。我們還好好地活著，是不是一種罪過？她問。
這是我的罪，跟你們無關。陳中亮說。啊。陳子馨臉上感到水滴，伸手，雨飄，她撐起傘。陳中亮戴起帽。陳子馨後退，倚著父親，共撐一把傘。海面開始朦朧，貨輪黑色船身隱沒灰色水氣中。
下公車，關盼盼抬頭，無雨滴。馬丁靴踩著路面積水，雙排釦大衣長長地到膝蓋，背了包，傘放背包裡。她走入巷內，空蕩無人，街燈寂靜，只她自己腳步聲。不遠處公寓大門口，一女孩，羽絨外套拉鍊緊緊拉到脖子，上頭再繞條圍巾。她仍把傘撐，傘下，遮蔽了光的影裡，那對眼朦朧盯著關盼盼，彷彿瞧幽明之中的事物。
關盼盼來到陳子馨面前。找我？她問。嗯。陳子馨點頭。這麼晚。關盼盼看一看錶。跟我哥約會還愉快嗎？陳子馨問。關盼盼乾笑一聲。那就走一下吧。她繼續往前。
陳子馨隨關盼盼至附近景美溪河堤上。樹影下，堤上長椅冰。陳子馨不坐，關盼盼也站著。你還會繼續跟我哥交往嗎？陳子馨收傘。好像沒有理由不繼續。關盼盼答。你對他是認真的嗎？陳子馨問，看關盼盼的臉。關盼盼凝視前方，開闊河景，對岸夜中兀自亮燈的校園，遠方已沉睡的山。
你其實想問什麼？關盼盼問。陳子馨低頭，腳上的鞋，新買的短靴，爸爸給的壓歲錢。這一切，你做這一切是為什麼？陳子馨輕輕抬頭。關盼盼微微轉向她。我也不知道，太難回答了。關盼盼說。兩人對看，關盼盼露出一點溫柔微笑，陳子馨則一臉愁。
你覺得我們一家人都有罪嗎？陳子馨問。為什麼這樣問？關盼盼問。你的父母死了。我們卻活得好好的。陳子馨答。你爸都坐完牢了。關盼盼說。是啊。陳子馨臉上肌肉輕微抽動。那你還想怎麼樣呢？聲音激動了些。關盼盼又將頭朝向一灣溪水。臉上維持一點笑。風起，清冷空氣朝面頰撲來，枝葉擺動，撒下未落完的雨。
或許。關盼盼開口。我這樣做是覺得自己也有罪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