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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個天明(二)

  頂著米色草編遮陽帽,帽上圍著淺水藍色絲帶,綁個蝴蝶結,寶珈徠輕快走下旗津渡輪甲板樓梯,王德至看著她淡藍底白圓點連身洋裝的身影一路下船到岸邊,自己則小心翼翼走著,當他離開梯子時,寶珈徠已經到渡輪站外的馬路,略為仰頭看四週,然後又回頭瞧他,陽光下她燦笑著,甩著方形菱紋側肩小背包,等王德至走近她時,她又快步走起來,走到廟前路口,對著老街,凝視人群。王德至來到她身後。

  旗津耶,吃東西吧。我要吃海鮮。寶珈徠說道。王德至笑,兩人開始逛老街。過天后宮後,兩邊路旁都是海產店,寶珈徠眼睛都亮了。她在海產店前看著活跳跳的蝦呀魚呀螃蟹的,每隻似乎都在對她招手。來吃我吧。寶珈徠想走進去了,轉頭一看,只見王德至居然走掉,她站在原處,想看他什麼時候回頭,只見他白色馬球衫及亞麻灰窄版卡其褲的背影越來越遠,過一會兒才回望,寶珈徠指著海產店,王德至往回走,來到寶珈徠身旁,寶珈徠要走進去,王德至卻拉住她。別急,等一下帶你去吃真正好吃的。王德至笑著說。

  真的嗎?不能騙我喔。寶珈徠說。嗯。王德至點頭。好吧。那我至少要吃烤小卷。寶珈徠說。兩人繼續往前,走沒多久,來到「漢哥烤小卷」的攤位前,只見空著的攤車,獨自面對來來往往遊客。這家在網路上很有名的說,今天居然沒開。寶珈徠站在攤車前,難掩失望地說道。阿漢家裡有點事,去醫院看他爸爸。王德至說道。疑?你認識那個漢哥喔?寶珈徠訝異地問。國小國中同學。王德至說。對齁,都忘了你是在地人。寶珈徠說。嘿,在地人,好吃的海鮮呢?在哪裡?她四處張望,前方不遠處便是街底盡頭,再過去就是沙灘。你該不會要告訴我在海裡自己撈吧。她指著遠方的海說道。當然不會。王德至笑。走吧。他說,牽起寶珈徠的手。去哪?寶珈徠問。搭計程車。他回答。

  

  計程車沿著旗津三路南行,寶珈徠望車窗外,路旁一棵棵樹影,在那枝葉之後,海天若隱若現。啊好想看海呀,她心裡想。不過還是先吃海鮮好了。她嘴裡流口水。嘿,你家過了嗎?她轉頭對旁邊的王德至問。嗯。王德至點頭,看著另一頭窗外,一棟棟的透天厝。寶珈徠感覺南方先生在想事情,但不知道想些什麼,想問他,卻又怕他說沒什麼,不願意說,然後壞了她的好心情。終究還是在賣笑呀。她忽然有這種感覺。這笑是賣給自己。她繼續專注窗外,一排排的樹,這路看起來好長好長,好似沒有盡頭,原來旗津這麼大。車子一路過北汕尾,過烏松,中間有一段路兩旁看不到什麼房子,接著又開始出現一戶戶人家,最後車子來到中洲,彎入中洲二路,停在中洲巷口,兩人下車。

  巷弄轉角處一家海產店,門前停兩三輛機車。店門口玻璃上貼著大張的價目表,養著各式各樣魚蝦蟹的水箱置放一旁騎樓下,水箱上標示箱內海產的價錢。走進店內,古早味的磨石子地板搭配深褐色原木桌和有靠背的木椅,牆面是儉樸的白,點綴幾幅匾額。此時非用餐時間,店內只有兩組客人,看起來不像當地人,而是熟門熟路的遊客。王德至選了桌,寶珈徠坐下後又忍不住跑出去看魚,王德至陪她看個夠,順便選要吃的魚。兩人回桌後點餐,寶珈徠想吃川燙小卷,剛剛沒吃烤小卷,她非得吃到小卷不可,她又點一盤海瓜子,然後點了方才水箱中看到的蝦蛄排,她沒吃過,覺得新奇。王德至點生魚片,還有方才選的一尾紅條。

  上菜,先來川燙小卷,寶珈徠用筷子夾起切成一圈一圈白透透的小卷,送入嘴中。好吃。她心裡覺得開心,又夾一圈小卷,她一面咀嚼一面才發現南方先生都沒動作。怎麼?不是說好吃的海鮮嗎?寶珈徠問。我不喜歡吃小卷。王德至回答。太好了。寶珈徠樂得將整盤小卷挪到自己面前,她也不用自己的小盤了。接下來是海瓜子,王德至動筷吃了幾個,寶珈徠依舊接近獨享似的霸佔整盤。生魚片王德至倒是吃得比較多。煮好紅透透的蝦蛄排對切成兩半,王德至和寶珈徠正好各吃一半,雖然覺得美味,寶珈徠還是覺得可惜沒有點龍蝦。清蒸的紅條魚上桌,王德至細細品嘗,對於自己的選擇覺得還滿意。魚肉另外還煮了一鍋味噌湯,湯頭清爽不鹹,嫩豆腐細緻綿密。寶珈徠將整鍋湯都喝了,還覺得意猶未盡。

  如何,滿意嗎?飽食之後,王德至問。寶珈徠猛點頭,她其實不挑嘴,只是想吃海鮮。用餐後離開海產店,王德至打電話叫計程車,等車的時間,寶珈徠在附近走,沒多遠便是中洲渡輪站,這裡的航班少,一派幽靜閒適模樣。她望著漁港,有種不寫實的感覺,或許這就是作夢的感覺吧。在想什麼?南方先生問。她一時不知怎麼回答,其實真的沒有想什麼,只是發呆,但又不願意這樣回答,於是腦海裡快轉,結果浮現南機場。想到南機場夜市呢。她說道。你還沒去過吧?她問。沒去過。王德至說。從小住那裡,也是吃過很多好吃的東西,南機場夜市很多有名的小吃,山內雞肉啦,八棟湯圓啦,不過我最喜歡的,還是淑玟阿姨的烤玉米。

  不是烤小卷哪。王德至說。寶珈徠笑笑。淑玟阿姨她們家原本賣湯圓,烤玉米攤是接手別人的,那原本是我外公外婆開的。寶珈徠說。外婆和外公後來不做,回南部老家。她望著港口的船,回想外公和外婆的樣子,卻忽然驚覺,自己不記得了,她連有沒有見過兩人都無法確定。車來了。王德至說。寶珈徠轉頭,計程車朝兩人駛近,她迅速將想像中的外公和外婆刪除,露出笑容。去海邊吧。她開心地說道。

  

  計程車載著兩人回旗津老街,下車後寶珈徠直奔海邊,她快步到沙灘上,看著海。夏日午後接近傍晚的陽光依然熱辣辣,她脫下涼鞋想赤腳踩在沙上,一踩覺得燙,又趕緊穿上鞋。南方先生在後頭笑。笑什麼!她瞪著南方先生說道,繼續朝浪潮走。遊客戲水於白浪間,她走到浪花盡頭,再次脫鞋,南方先生伸手示意要替她拿,她交給南方先生。雙腳踏入海水浸潤的軟泥沙中,她覺得好舒暢,緊接著浪來,海水沖過她的腳踝,腳底陷入沙中,被沙與海水擁抱,腳是涼的,頭頂是熱的,耳邊是浪潮聲,還有旁邊大人小孩戲水的嘻鬧聲。南方先生呢?她回頭看,正站在沙上,拎著她的鞋,看她,她這時倒真的想問他在想什麼?然後期望他回答「在想著你」。

  寶珈徠玩水玩夠了回到岸上,習慣赤腳後,索性也不穿鞋,一路走過沙灘,和南方先生來到一處棕櫚樹下休息。剛剛在想什麼?她問南方先生。沒什麼,在看你玩水。南方先生答。都不來跟我玩。寶珈徠稍稍抱怨。不方便吧。南方先生說。寶珈徠看自己溼透的裙襬,側肩包也濕了,剛剛應該也交給南方先生的。真好呢,住在海邊真好。寶珈徠說道。你以前也常來嗎?她問。算是吧。南方先生答。跟誰?漢哥嗎?她又問。嗯。跟阿漢。南方先生答,看著別的地方。她瞧南方先生一副無心回答模樣,知道他腦海裡想到的絕不是漢哥。之後她不想說什麼,靜默下來,將遮陽帽摘下,南方先生這時伸手撥弄她的頭髮,接著摟她的肩。

  待會送你去飯店,今晚好好休息吧。我要回家整理行李,半夜的飛機。南方先生說。嗯。寶珈徠口中說,她靠緊南方先生,太陽逐漸沒入海面上的雲層,她依偎著他,想把握日落時分的一點夢幻時刻。

  

  寶珈徠走入浴室,浴室長方形的,空間寬敞,右手邊是廁所和淋浴間,廁所牆面是深鐵灰,搭配象牙白的免治馬桶,淋浴間的牆面和地板一樣都是大理石石材,灰色底,深淺不一的紋路,淋浴的蓮蓬頭發出銀色金屬光澤。廁所和淋浴間之間的牆面上有掛勾及衣架,寶珈徠將浴袍脫下,掛在衣架上。她往前走,走向浴室中央的純白鑄鐵浴缸,被柔和的粉色燈光照著,染著夕陽般的微暈色調。寶珈徠放水,水滿後,抬腳踏入浴缸,身子慢慢滑入水中,她沉浸在浴缸中,看著眼前佔據整面牆的百葉窗,百葉窗也是白的,映著光色。她想要放空心思,或想要回想今日旗津的一切,卻發現只是孤寂地浮現中洲的漁港,彷若無人的午後,船隻寂靜地睡,她只是獨自站在那裡,甚至連南方先生都不在,唯一存在的只有當時腦海中的回憶,大老遠跑到高雄,卻想起南機場,大老遠跑來南方,卻想起臺北的童年,究竟有沒有見過外公外婆呢?她努力在記憶中思尋,像是在老相簿中找照片,尋找的同時,翻到有母親身影的那頁,如此泛黃的照片,影像都模糊了,她不知是當初拍得模糊還是時間讓照片模糊,但總之母親的照片就這樣被她拿起來,她仔細端詳,想好好看清,終究徒勞。六歲前她到底記得多少媽媽的樣子?六歲之後她常常想像媽媽還在,還帶她上學,接她下課,陪她寫作業,陪她去買晚餐,這樣的想像延續好長一段日子,既使後來新媽媽來,她仍繼續想像媽媽還在,她翹課的時候,跑去植物園,在荷花池畔坐,媽媽就坐在旁邊陪她,她到北投的時候,泡在熱熱的溫泉池中,媽媽也在旁邊一起泡。她已經分不清楚,現在腦海裡的母親,究竟是真實記憶中的母親,還是之後想像出來的母親。麗香告訴她母親的住所,在新店碧潭那兒,她不知該不該去找媽媽。還是好好把媽媽的相片放回去吧,放回原來的那一頁,闔上相簿,舒服地泡個澡。

  浴室外傳來房門開門聲,寶珈徠仍沉浸在浴缸裡,不久,宋昱箏穿著浴袍進來,她先經過洗臉臺,觸摸大理石石材的臺面,眼睛看著鏡中反射的浴缸,寶珈徠一派旁若無人地望著百葉窗,鏡裡只有她後腦勺的髮,宋昱箏沿著浴室繞一圈,繞到寶珈徠面前,將百葉窗一扇一扇拉起,海港夜景映入眼簾,那夜景裡有寶珈徠和宋昱箏的身影。宋昱箏走到寶珈徠身後,蹲下。怎麼不把百葉窗拉起來?平白浪費這夜景。宋昱箏問。還是你害臊?她嘲笑著。既然要看夜景,把燈關了吧。寶珈徠說道,看著玻璃窗上浴室內部的倒影。還真是害臊啊。宋昱箏笑著,站起身,走到浴室外,關燈。浴室內暗下來,外頭的夜色越發明亮,港都樓房的燈光映照進來,樓光之後,是港灣,還有灣裡船隻的燈火。宋昱箏走進來時,已將浴袍脫去,她趴在寶珈徠旁邊,雙臂環繞她的脖子。

  他對你還真好,讓你住這樣高檔的房。宋昱箏說。你為什麼要來高雄呢?今天不用安排小姐嗎?寶珈徠問。今天休息。況且這麼好的房間,你一個人住太可惜了。宋昱箏說。他去大陸多久?她問。不知道,不過這房間只住一晚,我明天就回臺北。寶珈徠說。你看起來有心事。怎麼,還想著他嗎?宋昱箏問。沒有。寶珈徠回答。好了,辛苦你了。宋昱箏說,放開雙手,站起來,接著也踏進浴缸,在寶珈徠對面坐下,浴缸的水滿溢,水面波動,閃閃發光。唉,你該不會真喜歡上他吧?宋昱箏對著寶珈徠問,兩人在水中的腳互相踢到對方。沒有。寶珈徠回答,接著慵懶地看外頭的景。

  一切都是戲,你知道的,到目前為止,你演得很好。宋昱箏說道,閉上眼,開始享受這房間的一切。

  

  假日午後,寶珈徠搭捷運到新店碧潭,走入附近巷弄,巷弄裡一間中古公寓,公寓大門旁是一樓住戶的木製閘門,門後一小段階梯接到住戶屋前陽臺,陽臺的水泥護欄上擺設一排木頭花箱,種著粉紅的四季海棠、大紅的麒麟花,還有淡紫色及白色的長春花,寶珈徠遠遠看著一個女人,留著不算長剛好到肩膀的頭髮,中分的劉海,露出光滑明亮的額頭,她的臉有一種雍容的愉悅,身上穿著有碎花圖樣的居家淺色連身裙,手上提著象牙白的花壺澆花。那就是她的母親,寶珈徠心裡知道,雖然跟記憶中不太一樣。她猶豫一會兒後,邁開腳步走向那戶人家,走到木頭閘門前,仰頭看著她的母親,對方注意到她,問她要找什麼人嗎?寶珈徠本想開口喊一聲媽,但忽然覺得媽媽應該不認得她,她說沒事,趕緊轉身離開。

  珈徠,是你嗎?背後聲音問道。寶珈徠心頭一震,身體顫抖一下,想回頭,雙腳卻加速往前跑,等到她回過神時,已經奔出巷弄外。

  

  隔日午後,寶珈徠再次來到碧潭邊的公寓門前,她按了木閘門旁的門鈴,不久一樓門開,龍余煙出來,見到寶珈徠。你等我一下。龍余煙說,又進門。過一會兒龍余煙出來,換了外出的服裝,圓領米黃襯衫外罩一件雪紡薄外套,一件淺綠長裙,頭髮盤成低包頭,手中拿了頂遮陽帽。她走下階梯,開門,對寶珈徠報以一點微笑。

  你果然是珈徠。龍余煙說道。好久不見了。媽。寶珈徠說。沒想到你還願意叫我媽。龍余煙說。不然呢,叫龍阿姨嗎?寶珈徠說。龍余煙端詳寶珈徠,一對大眼,圓圓的臉蛋,球帽、短T、熱褲及休閒鞋,夏日青春少女模樣。你也長這麼大了。龍余煙說。昨天怎麼跑走了?她問。寶珈徠低頭不知怎麼答。想吃什麼東西嗎?她又問。寶珈徠抬頭,搖頭。那附近走走吧。她說,戴上粉紫色的帽。寶珈徠跟著龍余煙往巷弄外走。怎麼知道我住這裡?龍余煙問。麗香跟我說的。寶珈來回答。麗香?龍余煙問。郭文林。我跟她是同事。寶珈徠補充說道。所以你也在酒店工作。龍余煙說。嗯。寶珈徠點頭。

  母女兩人來到新店溪水岸邊,找了個石凳坐。寶珈徠些許拘謹地併攏雙腿,兩隻手掌觸著石凳椅面,她沒有直視龍余煙,面向水岸,用眼角餘光看。龍余煙也是端坐著,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,她倒是細細端詳寶珈徠。酒店的工作還好嗎?龍余煙問。寶珈徠遲疑著要怎麼答。龍余煙看了,轉頭對著一波碧水。我離開南機場後,到林森北路,本來也想在酒店工作,但那時年紀已經快三十歲,沒辦法當酒店小姐,就改去理容院,表面上是做純的,但私底下也會做性交易,想要多賺點錢。龍余煙說。寶珈徠看著龍余煙,她仍對著日光下的新店溪溪水,帽簷陰影下的臉,看起來一派淡然。你後來一直在理容院工作嗎?寶珈徠問。龍余煙搖頭。後來兼差做外籍新娘的仲介,兩年後就去人力仲介公司上班,文林的叔叔就是在仲介公司認識的,他幫文林的奶奶請看護。龍余煙說。原來是這樣,麗香沒說呢。寶珈來說道。她是不是對你說,想知道我怎麼變成她的嬸嬸,就自己來找我。龍余煙說道。你還真了解她。寶珈徠說。她們家族中,只有她跟我比較合得來。龍余煙說。

  寶珈徠將併攏的雙腿伸直,上身稍稍向後,仰面朝天上看,藍天中棉絮般的捲雲飄浮。她聽到附近孩童嬉鬧聲音,還有一個爸爸的聲音,問孩子要不要喝水,她還聽到另一個媽媽的聲音,叫孩子跑慢一點,藍天之下,好像都是一家人的聲音,爸媽帶小孩,小孩鬧著父母。你當初為什麼要離開?寶珈徠問龍余煙。想要自由。龍余煙說。淑麗說,女人就要像鳥一樣飛,所以我想離開那個牢籠。她說。真自私。寶珈徠說。是沒有錯,但我不後悔。龍余煙說。寶珈徠聽了,雖然覺得不意外,但心中還是酸楚,她雙手抱胸,想要克制某些情緒。

  我想你應該不會期待我講「後悔」這兩個字吧。龍余煙說道。也對。寶珈徠心裡想,或許她只是想來確認,只是想來跟母親道別。你現在過得快樂嗎?龍余煙問。寶珈徠沒說話,為什麼母親都問她這種不知怎麼回答的問題。離開你們之後,我覺得自己過得快樂,雖然還是要為生活煩惱,要強迫自己接受一些不喜歡的事物,但我覺得我在做自己,後來又結婚,也是我自己的選擇。龍余煙說。是啊,你的選擇,所以我就沒媽媽了。寶珈徠忍不住開口說道。

  珈徠啊,我不是個適合當媽媽的人,我再婚後也沒生小孩。龍余煙對著一波碧綠的水說道。所以我這輩子,就只有你一個女兒。她轉頭看著寶珈徠。寶珈徠也看龍余煙一眼,忍不住用手背擦眼角,她不曉得該站起來離開還是繼續坐著,她想跟母親說再見,然後瀟灑地轉身離去,但她說不出口,但她也無法好好地說「媽媽我很想你」這樣的話,因為龍余煙不給她機會。龍余煙又將雙眼視線轉回前方景物,她只是默默坐在寶珈徠身旁,接受這個女兒卻又不給任何關愛。

  寶珈徠拭了拭眼角的淚後,深呼吸。龍余煙只是幽靜地等著,臉上沒什麼表情,呼吸平靜,就像夏日午後新店溪的水面,深邃的青。寶珈徠稍微平復胸口。其實,我現在在應召站工作。寶珈徠說道。嗯。龍余煙說。你覺得快樂嗎?她又問。寶珈徠依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。龍余煙先是瞧著靜默的寶珈徠,隨後開口。既然你來找我了,我會留聯絡電話給你,將來遇到什麼問題,跟我說,我會幫你的。她說道。寶珈徠再次望著龍余煙的臉,她說話的語氣,說話的表情,像個世故的女人,看起來充滿成熟與自信。或許媽媽離開是對的。寶珈徠忽然有這種想法,但她告訴自己,不要像媽媽那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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